自建炎渡江，中兴立国，百度草创，然厥初收合一时之才，亦自足供一时之用。拨乱反正，运奇敌忾，固归于将相大臣。若其他列职士大夫主谟议谏诤者有人，司典章讨论者有人，掌书命制诏者有人，理财赋出入者有人，皆克称其职。有益于国，有闻于后，是皆高宗神术，兴起作成，有以致然。《诗》云「古之人无斁，誉髦斯士」，斯之谓矣。高宗能运作人之妙，享得士之宁，人才众多，公是别白，虽中厄于秦氏之斲丧，然脉理之流传，声气之陆续，终不可没。及孝宗嗣德龙飞，而群才奋扬，发于久抑之馀，诜然角立杰出。孝宗培壅护持，日加月益，至于乾道、淳熙之际，则其成效大验，著于天下，光明硕大，有不可掩。当此之时，孝宗以神智英睿听览于上，群臣亦精白罄竭奉承于下，兵革不用，海内乂安，风俗纯茂，民物殷富。盖自渡江几六十年，至是为盛，可不谓懿哉！惟宝谟阁直学士定斋蔡公，是乃特出于乾道、淳熙之际者也。尚论其世而考其行事，究其立言，固知其为卓然一时之杰矣。公端明殿学士、忠惠公四世孙，早擢上第，践册府，方北门条对、便殿造辟，皆有鲠挺不阿之言。虽上拂下摩，身几殆危，无所回忌，自是益为士论推服。继膺天子之眷，屡更内外繁剧凡四十年，其间当事任，捍方面，将使指，总赋舆，宣力四方，无不殚尽。然亦以方正不挠，违世戾俗，因至落拓不偶，久劳于外。晚节独荷天子恩顾益宠，进跻法从，则公亦既老矣。虽以权门势燄烜赫，欲以热官怵公者甚至，而公乃晦匿避远，不少污其腻，汔以全节始终，又岂非人之所难能哉！𡌴尝获从庐陵刘公清之游，虽不获一亲君子光仪，第因刘公稔闻公建明植立之懿，窃所佩服甚久。今又伏观公之文集，绳墨谨严，制作森具，巨细得体，丰约中度：诗圆美清遒，浑然不见刻雕之迹；赋则规古体物，宏肆罗络，闯于衡思之阈；论奏确讱恳恻，实而不浮，务求为可行而不近名。窃尝谓自昔有问学志节之士不屑以文名者，则其文必纯质浑大而趣味有馀，有专期以文名者，其文尝艰深迫急而气质浅薄。何则？士不屑以文名，岂非其道德之蕴、义理之积，溢而见诸立言遣辞之间，如风行水上，有自然之文，词达而理举。其专期以文名者，其语非不工且善，顾每伤于雕刻捃裂，摸拟缀缉，不近古人夷旷浑灏之体，如絺绘组绣，非无可观，然其美亦尽于一观而已。惟公平生砥砺操持，盖欲以节业自见于世，岂屑以文名者？而见于论著，固视前修无愧，然则公信可谓卓然一时之杰，足以追继忠惠之盛烈也哉！公之季子户部郎官、总领四州财赋廙素厚善𡌴，顷尝相遇于沙羡，今又相遇于蜀。𡌴亦久知户部为人英毅敏达，亲仁从善，体国爱人，虽出其天性，然亦家法之素所习闻也。既以公集四十卷锓木，将广其传，以幸惠后学，且不鄙衰陋，俾为之序，𡌴不敢辞。绍定庚寅人日，眉山李𡌴序。

物来而竞，物去而定。以是铭斋，子乌乎正。往一乃心，毋为物胜。霖雨大旱，舟楫大川吾不矜；箪食瓢饮，曲肱而枕吾不病。吾非死灰其心，槁木其形，亦非以杯棬为仁义，杞柳为性者也。

联镳北阙，不得同父母之邦；分阃西垂，兹又托子孙之契。顿足欲舞，盥手修辞。恭惟某官节凛松筠，识高蓍蔡。有谋猷则顺于外，孰窥省闼之功；非仁义不陈于前，亲结冕旒之眷。兹峻登瀛之步，载驰谕蜀之车。骑火照山红，奏功伊迩；雪岭界天白，借重方深。伫展壮猷，进膺显册。某久于蚊负，甚矣鼠穷。糠秕在前，安得有告新之政；山薮藏疾，尚或希议故之恩。

中宸涣号，左侍升贤。夹立螭头，均为清切；进携龙角，愈近凝严。彰清朝选用之公，示君子登庸之渐。恭惟某官材全而业钜，学广而闻多。秀出班行，固已芒寒而色正；凛然气节，不为义疚而利回。五年省闼之弥纶，万里户庭之清晏。赖舍人之解事，为天子而记言。绩用孔殷，序迁惟允。楚左史之能读八索，盖储倚相之材；唐中禁之用第一流，亦为议政之地。佳传相期于千载，脩名剩跨于数公。某远落鱼凫，阻陪燕雀。甚愧丈人厚，顷尝闻所闻而来；屡为丞相言，是有得不得之命。滟滪既令其胆破，岷峨亦使之眼高。望五云多处之星，早登魁辅；倩万里桥边之水，聊送客心。

畴庸军计，分教宫藩。王事我独贤劳，恬然终岁；仁人谊不谋利，展也自今。除目一传，满口交庆。恭惟某官蓄学有裕，掞材不赀。人见其五兵之精神，孰窥其一剑之肝胆。长沙射鸭，袖不足以回旋；郴岭割鸡，气益高而磅礴。甫通班笋，又宰盘根。取美最以来朝，纷交章之至阙。诸公之登台省，盍息吾黥；此士之落江湖，真令人瘿。为州别驾，去国期年。皇帝曰嘻，谁会廪人之出；丞相言是，莫如国士之追。方当楮币新旧之交承，颇觉中外人情之讧阻。公能调益，民得懋迁。茂丕绩于帝庭，进嘉谋于王府。会计当而已，昔专出纳之司；诵说云乎哉，今乃范模之职。于皇列邸，肇建明师。高帝子孙，固有殊人之龙种；梁王宾客，岂徒授简于兔园！必明礼义廉耻之原，使知君臣父子之实。庶淮南知惮汲黯，而东海亦敬王尊。此外功名，时来则为之耳；向来学问，公乌得无情哉。某辱知颇深，图报失喜。行行骢马，孰不知尺五之去天；戢戢鱼头，讵敢乞斗升而活我。

跻班禹阁，宅牧蜀都。辍言语侍从之臣，尽护诸将；藉文武威风之帅，式遏四夷。涣号风行，坤垠雷动。恭惟某官气嘘海岱，胸湛冰霜。善刀游肯綮之间，全牛立解；意匠淡经营之表，凡马坐空。惟其日千里而有馀，是以岁九迁而无慊。鸾台凤阁，积弥缝辅赞之功；螭陛鸡翘，弘献纳论思之益。上矜远服，中遣近臣。弄印无以易尧，爰峻西清之职；披图指以示禹，俾图北伐之功。惟真学士象十二月之班，而大府帅总六十州之重。猃狁匪茹，须方叔之壮猷；皇帝曰嘻，命崇文而奉诏。不但洗岷峨之怆，又将荡秦陇之妖。玉垒既安，金瓯必启。某五年承乏，百伎已穷。赖公为父老而来，许我托子孙之契。田间索栗，看即腾新尹之誇；门外种瓜，便可遂故侯之隐。

涓选刚辰，恢张制阃。千二百里之边面，威令风行；六十馀郡之人心，驩呼雷动。恭惟某官秀姿玉峙，炯识冰明。鞭霆驾风，既出汉廷臣之右；扪参历井，肯为蜀父老而来。行宣畅于皇灵，即荡摇于戎索。佛狸之死卯有数，何待来年；晋公之雄甲成功，应在今日。气色一新于壁垒，勋劳满载于旂常。某耸闻建牙，遂可纳履。催飞将而追骄虏，正虞或累于指麾；跃归鞍而飞贺书，犹冀亟谐于邂逅。

庭扬成涣，阃制全坤。璧府奎图，莫重东头之学士；参旂井钺，况专西道之行营。夷虏胆寒，士民心惬。恭惟某官天资弘毅，风采浚明。精神五兵，六丁莫拟其锐；肝胆一剑，百壬争避其锋。策勋自驯雉而来，取官有驱羊之易。今之从政，容有位隆而道污；公所过人，正惟功大而心小。兹烦雍橐，来牧蜀都，许以金城之便宜，尽护玉关之疆埸。三分筹策，小试渭滨耕战之谋；百二山河，行复关中帝王之业。功名留于久远，富贵乃其绪馀。某夙累公知，何辞吏役。然受敢不敬蚤夜之祝，愧乏寸长；况读忍著主衣裳之诗，义难再适。况妻病不离于床箦，而男寒久涩于诗书，固知公尔以忘私，然亦爱之而莫助。某榆枋尺鴳，但愿适逍遥之游；渤澥双凫，亦不计多少之数。

敕：蒐仪先甲，展采上辛。赋《思齐》之诗，慕亲方切；稽《我将》之颂，飨帝尤严。恍三灵之宴娭，遒百禄之来下。有怀宿望，宜锡闳休。具官某业擅名儒，材优法从。骑星辰于奎阁，步武寖穹；挹风露于珍台，精神更远。属改弦而更始，每前席之兴思。乃眷明禋，迄成熙事，馂惠下逮乎煇胞之贱，脤膰上加乎族姓之尊，岂繄时髦，可后祭泽？肆肇开于公社，仍申衍于爰田。虽举邦彝，实均帝社。予靡忘于寅畏，尔毋替于辰犹。可。

恭审龙墀疏渥，螭陛升华。记乘舆言动之微，有严载笔；察台省事几之要，兼赖举纲。成命一颁，欢声四浃。伏惟某官昆凤上瑞，洼骥名流。学探古今百圣之传，智料天地万物之变。粤登宰旅，久赞王明。善化翕然更张，威令为之振肃。果被凝旒之眷，晋膺汗简之司。君举必书，风采深增于柱下；朕志先定，姓名已覆于瓯中。某耸听除音，几欲舞手。属阻将输之寄，莫与凫趋；敬修固陋之辞，用伸燕贺。

才知之士满天下，而书学不得其传，许叔重稽诸通人，作《说文解字》，犹未能无阙误，李少温《中兴篆籀》而所刊定尚多臆说，信书学之难能也。徐鼎臣楚金兄弟最有能称，一时如郑仲贤、郭恕先皆号善书，皆自许氏。非谓许氏果能尽字书之蕴，盖舍是则放而无据耳。旧闻徐明叔善篆，今观其遗墨，则《说文解字》之外自为一家，虽其名「兢」字见于印文者亦与篆法不同。又有「保大骑省」之文，「保大」为南唐年号，「骑省」乃雍熙职秩，亦所未喻。姑识所疑，以俟识者。

得中都书报二事，其一谓洪守缴侍郎所与书，其一谓王平江伪撰某所答游提干洚书。本亦缴至当路，既又问洪守，缴书事元无之，乃侍郎所作书，有知之者以告于相君所厚，所厚者风奏吏，令传播郡国，以疑四方之亲友。然人亦不以为疑，祗益叹侍郎风谊之厚，而使洪守滥得此名以殁。方欲为之发明，而未皇也。平江事则往往有之，未必游同年本心。大抵君子赢得作君子，小人枉了作小人，此不可易之论。侍郎之归志浩然，某每侍从容，闻之已熟。况如台中有不相容者，某亦略闻之。籍令诚有缴书之事以成归志，以益美名，固亦洪君之见助。故有言此者，率以是谢之。未几侍郎以华职要藩得请而去，群疑浸释。然以某深知侍郎之盛心，固未必以典藩为乐也。尝欲寓便奏记以候启居，以致异时眷予之谢。不惟万山间无便可托，靖与湖南诸郡为邻，得朋旧书，往往谓峒寇未尽除，因是亦疑莫府多事，未暇应酬书问，姑徐未遣。而行理之问忽已堕前，既知体安志明，政平讼理，又闻元恶就捕，馀寇有不足殄者。披味词染，蔼然情味之著，岂胜慰怿！近诗幸教，语平韵胜，主人心事与山川风物炯其如见。台记伟甚，书篆亦称，并用叹畏。是间为郡百二十六年，苦无佳山水可寄兴，亦难得诗题，仅有数篇，谩录呈。却苦碑版文字相挠，三年之间，不下数十篇。就以近日数篇，仰干是正。安乐必敬之堂作篆字去，然某就有愚见，四字名额虽始于明皇，终欠古雅，故前辈不甚有者。只裁作敬安堂三字，尤更经雅，更在高明可否之。诗「竟」字以古无土旁，不欲篆隶，作楷字去。眉寿堂，古来眉寿字，非麋即，今若用上麋鹿字，恐似诧异，作古篆三字以呈。

数父执于慈恩之塔，稀若辰星；称门生于通德之乡，恍如霄汉。昔登堂不果，恐涉营私；今假道遄归，将何辞谢？僭饬尺笺，仰呈丈席。恭惟某官日未东即收于巍第，江以西莫著其大名。诗社挥毫，妙思源泉之出地；昕庭抗疏，精忠皦日之在天。不由介绍而结主知，径躐清华而登从橐。剸裁国用，鄙夷管、晏之近功；经略中原，隘小孙刘之故画。详审乎事机之会，更阅乎理义之多。谓如根本之先强，则于恢拓也可待。盖知彼而不知己，皆料敌之浅谋；必能发而又能收，乃济时之远略。属北方之警未息，而西州之变复兴。人方忧蜀道之难，公往为雪山之重。至则事权之牵制，加之饥卒之跳梁。身持尺檄以直前，惟知死节；神叱的卢之一跃，遂获生还。浮言何伤乎日月之明，雅志已抗于烟霞之表。携诸郎于谢墅，会名胜于午桥。耆英之会狄公，方春秋之未艾；中国即相司马，宁朝暮之少淹。伏念某殖学代耕，卖文为活。元龙湖海之气，少也勃然；司马山川之游，今其倦矣。为有阿㜷之养，漫从举子之劳。两玷乡书，一尘春榜。迨奉黄廷之对，空臆尽言；不知书生之疏，转喉触讳。痛国论之未一，悯边衅之方开。惜诸将多陷谗言，乃援子仪之事；议宰相当存大体，恐贻王吉之讥。虽清朝许竭其愚衷，而时论或讥其太讦。发矢将穿于杨叶，及的辄差；乘舟已迫于蓬莱，为风引去。向非借九鼎之力，当不止三筹之输。副本既不上于中书，贱刺亦羞通于光范。至谢知己，皆后众人。俯仰何心，升沉付分。谓今得斗粟之禄，可以无饥；岂不胜布衣之时，难乎一饱。兹迫瓜期之戍，方登荷橐之门。如亮其今日之来，非为炙手；当赐以片言之诲，庶使书绅。此身已托大冶之中，他日冀轸遗簪之念。但不负于素学，是谓报于异知。虽秃千毫，莫殚一感。

帝以近臣，牧于巨屏。昌言谔谔，不能枉寻直尺以留中；晚节堂堂，径请大纛高牙而补外。善类爱其高举，众人谓之左迁。窃谓寘身侍从之班，跬步疑丞之地，皇皇患失，比比苟同，焉得受圣主之深知，而能为大臣之倚重。乃不阿合，惟知纳忠。方在先朝，一疏首排于社鼠；及逢新政，丹心慨念于鼎龙。悯士夫少难进易退之风，叹庙堂乏翕受敷施之量。独立敢言而无惧，帝观窃忌者居多，谓与其枉道而留，又孰若从吾所好？见几而作，守千里则泽千里之民；量力可行，宽一分则为一分之赐。识者交贺，壮哉此行。恭惟某官义气嘘云，精忠贯日。去国十年而复入，爱君一念之常坚。际会风云，论思日月。诸大夫之唯而舍之谔，介若无朋；一齐人之傅而楚之咻，确然自信。西风之尘已动，东山之兴愈浓，请一壑以来归，纵六丁而莫挽。惟今漳赣，比汉淮阳；如公直臣，真宋汲黯。开藩阅岁，载路兴谣。贪吏闻风，或解印绶而先去；奸民缩手，争卖刀剑而归耕。阴功阴德之甚多，野史稗官之可纪。惟是世途隘甚，人物眇然。此独何时，横孤舟于野渡；行且入觐，植一柱于明堂。某一自违离，两更寒暑。昔侍樽俎，聆健论之风生；及伏衡茅，喜直声之日出。远莫陪于贺厦，条已见于班春。恨无怒翼以奋飞，姑托便鳞而问讯。梦魂失险，常屡过大江之西；旌节匪遥，当敬迓修门之外。